【仙流】别来无恙（36）
36
流川枫有着一双漂亮得令人过目难忘的眼睛。这双眼睛最美的地方在于，它比世界上最昂贵的宝石都要透彻明亮，永远不会说谎。
但是此刻，仙道却被这双眼睛里映射出来的过于真实的坚决所深深刺痛了。
这双不会说谎的漂亮眼睛，让他看懂了流川对于刚才那个问题的回答。虽然他一点也不想懂。
“蒸锅里有饭菜。”仙道想指一下厨房，手抬到一半又很快无力地垂下，“都冷掉了，吃下去不舒服，记得自己加热一下。”
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尽量把表情调整到平时随意豁达的模样，然后站了起来。
“我刚谈下来几个新品的独家代理，还有几家国外厂商的合作，最近会经常加班。”仙道拎起丢在沙发边上的公文包，再慢慢踱步到玄关取下大衣。
站在门口，他背对着流川，说：“我就不陪你上下班，以后也不会对你的工作造成影响了。你可以放心了。”
说完，等了一会儿，身后回应他的，只有雨水打在阳台上的滴滴答答声。
仙道换上鞋，推开大门走了出去，空旷寂静的走廊里回荡着他一个人的脚步声。
电梯很快下行到了一楼，白天停过一阵的雨，又开始风雨交加起来。仙道取出包里的黑色折叠伞，撑开。雨水打在伞面上的声音瞬时在头顶密集地响了起来，一下一下敲在他闷得发苦的胸口上。
想到应该是最后一次来这里了，他停住脚步，下意识地转身仰起头，看向那扇拉着窗帘透着暖黄色灯光的窗户。
明知道什么都不会等到，如同方才站在玄关那里一样，他还是在大雨中站了许久，看了许久。直到溅落在脚边的冰冷雨水刮湿了裤脚，紧盯着一处的眼睛有些酸胀发疼，他慢慢收回了视线，转身离开。
坐进车里，仙道习惯性地准备把公文包丢在后座，才想起来，副驾驶座上没有人了。
“这场梦，醒得也太快了吧。”
看着特地为身高腿长的人调整好的隔壁座椅，仙道喃喃自语道。
他用力眨了几下眼睛，待到眼眶里的雾气慢慢消散，不再模糊驾车的视线，才点火换挡，打开雨刮器，目视着不断有雨线划过的前挡风玻璃，踩下油门驶入车辆行人都寥寥的黑夜街道。
过了彩虹大桥，快到丰洲的时候，仙道接到了谷口的电话。
“喂。”仙道说。
“……”
谷口那边有很吵闹很激烈的音乐声，仙道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过了片刻，嘈杂声逐渐小了一些，大概是谷口找了一处安静的地方。
“你在哪里啊？来不来玩？就我们常来的那家酒吧。”他听见谷口大着舌头在问。
仙道忽然有些恍惚，一时没有回答。
时光仿佛回到了重遇流川枫之前，他的生活不就是这样，白天在办公室工作或者去店铺巡视，晚上和谷口他们吃饭喝酒，也没什么不好。
“来不来啊？”听见谷口放大音量又问了一遍，仙道才回过神。
“当作提前给你庆祝生日，反正你生日肯定要和你男朋友一起过的。”
的确没有什么不好，也没什么理由拒绝。已经恢复单身，和朋友们去酒吧消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不需要向谁报备，晚归也不会有心理负担。
而且，没有男朋友给自己庆祝生日。生日当天也能出去玩。
“不去了。”仙道听见自己说，“明天一早还有事。后面再单独请你吃饭。”
回到公寓，已经快十点了，围绕着黑压压的东京湾的好几幢塔楼，灯火暗了好几处。雨下下停停，关了窗户的房间里，听不见外面的风声。
仙道调高了些许空调的温度，一路开车回来也没觉得饿，况且都这个点了，懒得再做饭，反正就一个人吃。
他烧了壶热水，泡了一杯方便面。闻到香味，麻木了一晚上的胃总算是感到饥饿，把汤都喝光见底，整个人才稍稍缓过来。
在厨房收拾方便面的空杯和筷子时，手边的沥水架上倒扣着成两只马克杯。仙道去卧室看了一圈，宽敞加长的双人床上，并排叠放着两套睡衣。主卧浴室里，洗漱台和毛巾架上都是成对的牙刷杯子毛巾还有剃须刀。
仙道一直觉得自己不是一个特别讲究的人，也没有特殊的秩序感，主打一个随性舒服就行。出差到别的城市的酒店，躺在陌生的床铺上，也能很快入睡。
但是今晚，洗完澡睡在柔软的鹅绒被里，借着窗帘缝隙透进来的月光，看着另一个枕头上熟悉的睡衣，却久久不能移开视线。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仙道放弃挣扎，掀起旁边的枕头，将睡衣塞进底下，接着翻了个身，闭上了眼睛。
仙道拎起包和大衣走到门口的时候，流川不是没有想过要叫住他。
晚饭是他做的，至少吃完了再走吧。可是吃完之后呢，外面下着雨时间又很晚，是不是要留宿？现在的状况，留宿算什么意思。自己向来不喜欢拖泥带水，做了决定的事，没必要反反复复。
流川坐在客厅的单人椅上，一时想不起来接下来该去做什么。他看着斜对面仙道坐过的位置，发呆了很久。
待到鼻腔里的酸涩退下去一些，流川站了起来。肚子没有感觉到饿，他准备拿一套干净的衣服先去洗个澡。一按开卧室的顶灯，就发现昨晚落在洗衣机里，因为感冒难受没力气晒的衣服，都干净清爽地叠好了放在床尾。
流川愣了几秒钟，转身奔向门口，在玄关还被进门垫的边缘绊了一下，手肘撑在墙壁上，才没狼狈地摔倒。
他晃了晃，身体还没站稳就赶紧换上鞋，冲出了门。到电梯厅连按了几次下行按键，电梯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停在底楼一直没动。
等到流川从楼梯间冲出来，推开公寓大门，一辆打着灯开着雨刮器的车正从他面前驶过。
昏沉的大脑吹了半晌的冷风，逐渐清醒过来。
在公寓对面三台自动贩卖机泛着亮光的雨夜街道，流川的眼前交错闪过和仙道重逢的第一次相遇和之后的每一次见面。在已知会分开的这一刻，即便让他重新选择，他认为自己还是会坚定不移地选择和仙道彰谈恋爱。
仙道温柔的爱意就像他卧室里那一张巨大又柔软的鹅绒被，叫人来不及细想，就自动缴械投降，落入了他编织好的温暖陷阱里。
可一旦没有了防备，就不知道致命的一击何时到来。
即使现在把仙道叫回来，仙道不作任何改变，他们之间的问题就没有办法解决。致命一击只是延迟，不会消失不来。
流川松开公寓门上冰凉的金属把手，转身走了进去。
天气放晴后，仙道在工作日午休时间，去了一次位于银座二丁目，外形由银色金属片打造出“银月”效果的奢侈品大楼。
“先生您好，请问有和哪位销售预约吗？我通知他来接待您。”
“有，我找Sabrina。”
面对店门口安保人员的礼貌询问，仙道笑脸盈盈地回答。
仙道刚进店在一楼晃了小半圈，Sabrina就从楼梯小跑着下来了。
“仙道桑，好久不见。”Sabrina来到仙道面前，微笑着鞠躬致意，“今天想看哪些？我们有新到的衣服、鞋子还有包袋。对了，有一款限量版的袖扣很适合您，我拿给您试试？”
“好。”
仙道跟着Sabrina来到楼上贵宾室，坐在绿色沙发上等。没一会儿，Sabrina端着气泡水和一个精巧的黑色小盒子过来了。
“我们店只到了两副这个款式的袖扣。”Sabrina戴着黑色手套，打开盒子展示给仙道看，“上面镶嵌的是坦桑石，每副的颜色净度都独一无二。这一副是浓郁的蓝中带一些紫，另一副是深蓝色的，可惜前几天卖出去了，目前只有这一副了。”
紫色是流川喜欢的颜色，几乎打开的一瞬间，仙道就一眼相中了。
“这对我要了，包起来吧。”他说。
“好的。”Sabrina笑得很灿烂，“我拿出来的时候仔细检查过，是很完美的一对袖扣，您再看看？”说着，她端起盒子。
“不用了，在你这里购物一直很放心。”仙道装作随意地问道，“对了，听说你即将升职了？恭喜啊。”
根本没有什么听说，流川的升职机会没有了，他们店经理肯定会提拔其他人。仙道琢磨过，Sabrina最有可能因为嫉妒流川抢了她的top sales和客户而转头去举报，并趁机捡漏升职加薪的名额。他想试探一下。
“呀，这么快就传到您的耳朵里了。”Sabrina掩嘴笑了一下，“店经理是向我提过，但还没有对外公布。”
“你工作很努力，的确值得嘉奖。”仙道弯起眉眼，笑得很温和，“你们店经理在吗？我想当面向他表示对你的赞赏。”
几分钟后，仙道被店经理迎进了办公室。
“仙道桑，承蒙您一直以来的惠顾，前几日给您寄送了一份生日礼物，还望您喜欢。”
仙道笑着摆摆手，跟着客套了几句。
“其实，我今天来是有要紧事商谈。”他收起礼节性的笑容，神情严肃起来，“刚在店里，听闻贵司的流川君因为荒谬的投诉，被取消了升职的机会？”
他看着店经理先是明显愣了一下，随即反应很快地正色道：“让您见笑了，是有这么一回事，不过投诉也不算荒谬，我向当事人……”
仙道打断了店经理的话：“这其中有误会。其实是我在追求流川君，可他并没有同意。”
仙道眼见店经理的脸上写满了错愕，继续说道：“我追求了他很长时间，估计是他出于为顾客考虑，担心驳了我的颜面，才在您面前，不得已认下了恋爱关系。”
尽管还没来得及和流川商量，两人就……但仙道相信以后流川一定还会回到篮球赛场上，不能留下可能会被他人诟病的把柄，给他的职业生涯造成伤害的隐患。所以，仙道只能这么说，是自己在追求，流川没有答应交往。
“是您？”接下来，店经理说的话却出乎仙道的意料，“可他，投诉人说的是另外一位先生。那位也是我们品牌的vic，我向他核实了情况，才对投诉进行处理的。”
仙道皱起眉头，放在膝盖上的手隐隐握紧。究竟是谁，在故意歪曲事实。
“请告知那位vic的姓名。”他忍住怒火，尽量语调平静地说。
“抱歉，这个实在是不方便告知。”店经理面带歉意地颔首，“请不要为难我。”
“这样啊。”仙道吸了一口气，用缓和而清晰地声音对店经理说，“店经理您在奢侈品行业工作多久了？”
“快十年了。”店经理不明所以。
“那您也见过不少vic了，您觉得我怎么样？”仙道放松姿态，靠在椅背上问道。
店经理迎合地恭维道：“仙道桑谈吐大方，温和有礼，外形英俊潇洒，在我见过的所有客户中，绝对是佼佼者。”
“那您说，流川君连我这样佼佼者的热烈追求都断然拒绝了，会看得上投诉人所说的那位顾客吗？”仙道微笑着慢慢坐直身体，目光灼灼地看向店经理，“这起投诉，很明显，就是有人嫉妒流川君的工作成绩而恶意诽谤，还有那个不知道是什么人的神智不清的臆想。您说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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