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流】别来无恙（33）
33
两人靠得很近，流川裹着毛毯都能闻到自己身上的属于仙道的气味。眼前这个人，他的眼睛仿若盛满了落日金辉的湛蓝大海，令人着迷。但流川却无法自欺欺人地陶醉其中，凭借观察仙道的神态，已然感知到他说了谎的这一刻。
望得到东京湾的落地窗外，对岸闳宇崇楼中的灯火不知亮了几盏，又暗了几盏。
他们谁都没有说话。
直到这间公寓里唯一的声音——浴室里哗啦啦的流水声停止了，仙道终于开口。
“是我疏忽了。”他在沉默中逐渐放平的嘴角礼节性地稍稍扬起，“那这对戒指，就暂时都放在我这边。”
原先准备套进流川中指的那枚戒指，又重新躺到了盒子的黑色绒垫上。被放下的一刹那，璀璨坚硬的钻石撞到了另外一枚戒指，
发出很轻微的声响。安静得近乎压抑的房间里，任何细小的声音都不会被错过。
仙道也没有戴上属于他的那枚。
“嗒”，戒盒被轻巧地盖上，茶几上只剩下烛火在跳动。
“吹蜡烛吧。”仙道仰头看向沙发上刚拒绝了自己的心爱之人，尽量维持表情平静，语速平稳：“吃完蛋糕去洗澡，好吗？”
流川紧抿着嘴唇看了仙道好一会儿，才轻轻地嗯了一声，然后一口气吹灭了蛋糕上已经燃了大半根的蜡烛。
浴室里又传来了水声。
仙道站在茶几旁边，低着头看了很久，缓慢地蜷缩起因为高度紧张而冰冷发麻的手指。待到手指稍稍恢复知觉，才弯下腰收拾剩余的蛋糕和两套沾着奶油残渍的甜点盘和勺子。
餐具放进洗碗机后，他慢慢踱步到沙发边，捡起被回绝的精巧小方盒，丢进了浴袍口袋里。
仙道拉开客厅阳台的落地窗，冷冽的风不知从哪个方向汹涌袭来，把他的失落无遮无挡地暴露在塔楼高层的空洞和寂寥中。
他悠悠地张开嘴很重地呼出一口气，缭绕在鼻尖的白色雾气很快被风吹跑了，可惜难过并没有随着雾气消散而稍微减少一点点。
“太心急了啊。”
仙道扯动了一下干涩得有些发疼的嘴角，又很快低下头摇了摇。
口袋里的那对戒指不是在瑞士逛街时随意买的。
在瑞士那几天，根本没有时间和心情去闲逛。
在和流川确定交往关系后的第一个周末，仙道就趁着白天流川上班的时间，跑到了银座一家以对戒闻名的珠宝店，想接他下班时，给他一个惊喜。可惜看中的款式，现货只有常规的无钻、一颗钻和八颗钻的版本。
于是，仙道支付了全额订金后，特意定制了一枚镶十一颗钻，一枚镶七颗钻的，专属于他和流川两个人的对戒。定制工期较长，一等就是两个多月。从瑞士回来后一接到到货通知，就赶在午休时间跑去店里取了回来。
仙道没有恋爱过，更没有送过人戒指——这种代表一世的承诺。
在卧室准备蛋糕蜡烛，和取出藏在枕头下的戒指时，训练结束后一分钟都不会自愿留下来加训的人，在心里将演练了上百次的表白又默念了数十遍。
可惜的是，赛前充分的准备还没有上场就被打回了冷板凳，在发现流川看见戒指并没有流露出丝毫惊喜，反而踟蹰犹豫的时刻。
本来想通过对他说，这对戒指不贵重，也不是特意定制的，只是随意逛街买到的，以不给流川增添压力和负担的方式，先戴到他的手指上再说。
“还是被拒绝了。”仙道仰起脸望向远处，蓝黑色的夜空里镶嵌着数座轮廓模糊的高楼和找不到焦点的别人家的灯火。
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伤心，手指变得有些僵硬。他缓慢地将手伸进柔软的浴袍口袋里，抚摸着躺在底下的绒面方盒。
“你知不知道，他为什么不喜欢你啊？”
丰洲鳞次栉比的峻拔塔楼拥挤在一起，底部矗立在乌黑的沿海岸边，顶层高耸入灰暗的云层，犹如一座难以挣脱的巨大矩形迷宫。
“我也不知道。”仙道轻声说。
奢侈品店情人节前夕的营业状况比流川预估的更为忙碌。
工作日除了需要接待络绎不绝的到店顾客，回复客户的信息，还要学习新一季产品的设计理念和卖点知识，做搭配拍照片视频发给客户和上传到社交网络。
即便是休息日，也常常因为顾客突然发来的一条有购物需求的信息，而关掉播放到一半的NBA录像，赶到店里换上工服，准备接待顾客。
而自从那晚拒绝了戒指后，仙道也变得忙碌起来。
他的说法是，气温逐步回升，渔具销售的旺季也随之到来。不仅经常性地不能准时下班，有时下班后有商务应酬，周末也要到连锁渔具店巡视，还时不时会出差到其他城市。
但是无论仙道再忙，或者在不在东京，流川都能在早晨接到叫早电话，中午收到吃午饭的提醒，和下班前发来是否约会的信息。
『抱歉小枫，今晚要和一家生产商洽谈新产品的独家代理，不能来接你下班了。好好吃饭，我到家给你打电话。』
流川回复了一句『知道了』，就把手机收回到工服挎包里。
这周都没能在一起安静地吃顿晚饭。和仙道再好好谈谈的想法，总是因为这样那样的事情，被耽误了下来。其实也是由于仙道的温柔体贴每每让流川不由自主地心软。
不能再继续拖泥带水，下次见面和他说清楚，自己只接受两个人对等且认真的恋爱，如若他做不到，就……
分开。
流川皱着眉抬手，烦躁地将垂落在额前的一缕刘海重新捋到发顶上。
“嗨，流川。”
刚送走一组顾客准备去吃晚饭的流川，遇到了一位不速之客。
“我又来光顾了。”
流川看见谷口搂着一个身穿卫衣牛仔裤的男孩，脸上挂着和前几次一样，令人不爽的轻慢笑容。
谷口扬了扬下巴，说：“流川你眼光好，帮我的小情人渡边挑几套衣服。”
他搭在男孩肩膀的手向下伸，随意地拍了男孩的臀部。男孩笑着扭捏了一下，没有躲开。
流川无意观赏他们的打情骂俏，微微颔首便转身向电梯走去。
“请跟我来。”他说。
流川挡着电梯门，最后走进电梯轿厢，瞬间就闻到了浓烈又张扬的香水味。
他按下要去的楼层，再迅速按了两下关门键。
“本来昨天下午就想来找你买衣服了。”他听见谷口开口说话，“我们逛到八重洲那里，看到仙道和你从Midtown Yaesu旁边的小道出来。”
流川没有转头，一直看着关闭的电梯门，但是能感觉到谷口侧身朝自己看了过来。
“那条道只通往楼上的宝格丽酒店。那个时间点，是去40楼喝下午茶的吧？”
流川没有回答，电梯里安静了半霎。
“他家的下午茶好吃吗？我还没去吃过呢。”谷口的男伴在问。
“司康不错，外皮有韧劲，内馅松软细腻。流川你觉得呢？”
四层到了，流川按着电梯门，示意顾客先出去。
“听你说得都馋了，什么时候带我去呀？”
“明天吧，今天买完衣服下午茶都结束了。”
“好啊，谢谢亲爱的。”
流川看见和自己差不多高的男孩挂在谷口胳膊上，露出娇媚满足的笑容。
和他见过的，其他带情人来购物的顾客一样。
“流川，照着你平时穿衣服的风格，给渡边搭配几套。”谷口把挂在身上的人拉进怀里，“他跟你差不多高，选你的尺码就行了。”
流川点点头，转身在陈列架上挑选起衣服。
“哎，有些不对啊，我看着你的背影。”身后又传来惹人烦的声音，“昨天看到的仙道身边那人，虽然和你差不多高，但看起来比你要瘦，头发好像也短一些。是吧，渡边？”
“可能是衣服不同吧，昨天流川君穿了修身的西装，显得更加纤细修长。”
“也是，仙道这小子我总不会认错的，他这身高体型加上惹眼的发型，哪里还能找出第二个。都怪这两人都身高腿长走得太快，我都没来得及追上去打招呼，就开车跑了。”
昨天虽然是周末，但是流川在上班。周末的店里更加忙碌，除了到附近的便利店买便当，根本没离开，更没去过东京站那边的八重洲。而且，上次替仙道试穿西装以后，流川也没有再穿过西装了。
昨天仙道说他在公司加班。如果真的去了酒店，那和他一起出来的人，也不是我。流川默默地想。
当然这话，不会对这两个家伙说，想要明确的答案，只有找仙道彰。
夜里，店铺拉上闸门的时候，阴沉了整日的天空开始飘起毛毛细雨。
流川原本准备在雨势变得更大之前，骑着仙道送的自行车赶紧回公寓。可惜才到半路，细小的雨丝陡然膨胀成了豆粒大的雨点。涂蜡版防风外套都挡不住雨夜的湿冷，风夹着雨水刮在脸上又寒又冰。
流川停下车，踩在积起小水洼的水泥地上，找了一处便利店外的屋檐避雨。
裹挟着雨水的冬日夜风实在是寒冷，流川拨开黏在额头上的湿漉漉的刘海，撇过头虚捂着鼻子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在进便利店买伞之前，他站在不宽的屋檐下，看着小巷对面昏黄的路灯思考了几秒钟，然后从外套口袋里掏出手机，拨出了最近通话里第一个电话号码。
电话拨通后响了良久，久到流川以为就要自动挂断的时候，突然被接了起来。
“仙道。”
流川听见自己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小巷里。电话里只有很轻的悉悉索索声，没有人回应。
“仙道？”
他喂了一声，又喊了一遍仙道的名字。
这回终于有人说话了，手机那头响起了一个清润的声音，语速不急不缓，听起来很是温柔。
“仙道，我洗完澡了，换你去洗吧。”
紧接着，传来了流川心心念念的低沉磁性的嗓音。只不过，不是在对着他说话。
“嗯嗯，好。阿神，你换下来的衣服呢？我一起交给酒店清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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